2006-10-24

其实地上本没有鲁迅

作者: 带三个表

今年是鲁迅先生逝世70周年,对于鲁迅这个名字,我想上过学的人都知道,我们的语文课文从小学到高中,每一册都有鲁迅的文章。小学的时候,学课文《闰土》,“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,下面是海边的沙地,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。”这句话在我幼小的心灵中产生了无限的想象,我没有见过海,也没有到过海边,更不知道夜晚的海边天上一轮圆越是种什么样的意境。这句话触动了我感性的一面,我学会了观察周围的景色,然后试着自己去描述一年四季身边景物的变化,然后写在一个笔记本里,一年下来,就写了厚厚的一本,基本上都是风景描写。那时候我上小学四年级,认识的字都快用光了,也无法穷尽对周围景物变化的描写。因为我生活在农村,可描述的东西有很多。

后来我进城了,也带着这个笔记本,打算描写一下城市,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感觉,因为我看到的城市不美。后来,班主任发现了我的这个笔记本,问我,这是你写的?我点点头。她问我为什么带着这个笔记本?我说,想家的时候看看。现在回想起来,要不是当初鲁迅的那段文字,我可能不会去写那些文字。

不过上了中学,我就不太喜欢鲁迅的文章了,因为老师总要让我们从文中分析出各种意义,尤其是,我最讨厌背课文,动不动就让我们背诵鲁迅的课文以及他的名言佳句。我在读到鲁迅的著名病句“两棵枣树”的时候就问老师,这是明显的病句。老师一瞪眼睛,你这么说就是病句,鲁迅这么说就不是。这就是不讲道理,为什么鲁迅制造病句我们就不敢承认呢?不过幸好这句话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句,不然汉语语法真的乱套了。后来,老师讲,那时候白话文还不太顺溜,所以,即便像鲁迅这样的文豪,说话都云里雾里的,希望大家能谅解。这么说我还能接受。

上学的时候,我真的很不喜欢鲁迅,我记得,在1986年左右,河北文联办了一份报纸《杂文报》,有一次,报纸上登了一篇文章《何必言必称鲁迅》,作者说,现在写杂文言必称鲁迅,引经据典也是鲁迅,到处都是鲁货……没想到,“鲁货”这个词一石激起千层浪,无数作者向这个毛头小子掷出了投枪和匕首,最后,这个作者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观点,他后来说:青年人不了解鲁迅,简直是一场悲剧。鲁迅先生作为中国历史上的一位巨人,他留下的宝贵文化遗产是中国人民永远值得骄傲的财富。如果我稍微多读一点鲁迅的书,也不至於写出如此浅薄的文章。”说实话,我当时挺为这个作者惋惜,还写了一篇声援他的文章投给了报社。我也觉得没必要把鲁迅抬的那么高,可是当时反击这个作者的文章,那德性跟现在的玉米和凉粉一样,一个人一旦被神化或亲爹化,就容不得别人去批评。80 年代拨乱反正的时期,鲁迅就是灯塔,就是旗帜,就是当时人们的精神支柱,就是当年的李宇春和周杰伦。

我觉得,不管那个作者的观点是否肤浅、幼稚,至少你要允许人家的观点存在,但是事态发展到最后,变成了文革式批斗。这种准宗教化的做法让我觉得很不公平。我当时就想,鲁迅本来就是个叛逆,人们干嘛不许后来人也叛逆他呢?现在明白了,偶像崇拜就是这样,而鲁迅不仅仅是一个偶像。

上大学后,我开始认真阅读鲁迅的文章,主要是那时候闲的蛋疼,一来二去差不多把鲁迅的杂文都看完了,不过我很不喜欢鲁迅的小说,用现在的眼光来看,他的立意很不高明,充其量就是个文学青年的水平,在那个特殊历史时期,用暗喻的方式任何人都能想到,但和同时代的作家相比,鲁迅的小说真算不得什么。他的杂文,有些还能读,主要是他不由分说的气势让我很欣赏,潜移默化地受到鲁迅的影响很大。但鲁迅在当时主要是以搞破坏为主,和现在的李傲差不多。或者说,他当时顶多也就算个持不同政见分子而已,喜欢跟各种与他没利益冲突的人打笔仗。他身上仅有的一点光辉后来被共产党利用了,在当时的共产党看来,鲁迅先生干着亲者快,仇者痛的事情。所以,要把鲁迅拉过来。鲁迅去世的时候,一场本来该做为葬礼的活动变成了对国民党的抗议。

等我们长大的时候,鲁迅被一次次放大,大到已经容不下与他同时期的文学家了。没办法,我那时候都不知道梁实秋也是个文学家,更不知道林语堂是谁,也不知道萧红,更别说沈从文了。我就知道鲁迅、茅盾、巴金、郭沫若。现在一琢磨,为什么我们只知道鲁迅,原来是天上有九个太阳,后来被一个叫后羿的家伙射下来了,理由是太阳多了太热。这次纪念鲁迅去世70周年,我发现,很多文章都试图把鲁迅从神的牌位上拉回到地上,让人们看到更接近真实的鲁迅。随着历史往前推移,很多事情都会渐渐恢复原貌,很多不能说的都会拿出来说,对鲁迅,人们可以更冷静、更客观底去评判他,去掉他身上被附加的政治符号,挤掉因放大而充满的水分,其实鲁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。其实地上本没有鲁迅,吹的人多了,也就有了鲁迅。所以我们还是叫他周树人吧。

可是,当一群乌合之众聚到一起,除了造粪,就是造神,比如巴金,他去世后,各种赞美他的文章到处都是,再过20年,也许我们能在看到另一个巴金。有些事物,离得太近,反而看不清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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